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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昼温《致命失言》(四)| 长篇科幻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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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9 17: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故事:昼温《致命失言》(四)| 长篇科幻连载-1.jpg



【前情提要】
得知即将失去引以为傲的语言能力,虞亦言崩溃地想要烧掉自己满屋的同传笔记。为了安抚亦言,沈念拿出一张机票,帮她回忆起一件陈年往事。4年前,还是英语专业本科生的沈念觉得自己的专业并没有什么意义,肆意浪费着青春。搭上前往纽约的飞机后,她偶遇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小姐姐——虞亦言。由于语言不通,飞行中的小插曲造成了很多中国游客的恐慌,虞亦言勇敢地站出来,用自己的语言能力安抚了所有旅客。从那时起,沈念终于找到了学习语言的意义。

故事:昼温《致命失言》(四)| 长篇科幻连载-2.jpg



| 昼温 | 科幻作家,作品曾发表在《三联生活周刊》《青年文学》和“不存在科幻”公众号等平台。代表作《沉默的音节》《偷走人生的少女》《泉下之城》《言蝶》《百屈千折》等。《沉默的音节》于2018年5月获得首届中国科幻读者选择奖(引力奖)最佳短篇小说奖。2019年被选为“微博十大科幻新秀作家”,凭借《偷走人生的少女》获得乔治·马丁创办的地球人奖(Terran Prize)。

致命失言
第三章

全文47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十二个月大时,你大概会说出第一个真正的词语。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你赋予了那个音节明确的目的,发音也和成年人非常接近。到了十八个月,你的脑海中就会拥有50多个单词了。你开始创作两个词语组成的句子,词尾的辅音也难不倒你。如果你同时学习两门语言,你就会成为一个先天双语者。
这时,你终于知道行动会有结果,你可以正确地使用小玩意儿小工具,和一些物品熟络起来。你表达的很少,但你了解的很多。你口中最多的还是名词、专名和动词,你开始使用动貌标志:如果你学的是普通话,这时候该学会“了”的用法了。当然,别忘了量词。
孩子,在这个阶段,你最需要的就是适当的语言刺激。
——《致两千年后的你》



自从参悟了语言瘟疫的秘密,关于隔离的禁令对她们来说就算是自动失效了。

每周送上门的补给也没了,沈念开始出门去集中超市采购。曾经的国际大都市萧条了不少,但也并非空无一人。沈念常在街上看到带着白色口罩的本地人,目光相遇时就点头致意,露出一丝幸存者的惺惺相惜。想到刚来南城时,她们一点粤语都不会讲,几乎没有和别人有过任何交流。

沈念才知道原来学会沉默的人们这么多,还在处处支持着这个世界。上次送学妹去医院时没有注意,但现在整个城市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商店上的招牌、小巴车身的广告、街上的路标……所有的文字都被抹去了,只剩纯纯的色块,或简单的标志。超市里的价签也没了,包装袋明显都是特意定做的,少了夸张的标语和鲜艳的色彩,只有内容物朴实无华的写真。其实大隔离开始后,沈念她们每周在门口收的配给物资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但那时她以为是政府标配。看着一排排单调的商品,她不由想起新广告法刚开始实施时,商家们是如何想方设法表达不被允许出现在广告词中的“最”字……一个咬文嚼字的年代过去了。

为了获得稳定的物资配额,沈念回归了林淑宜教授的实验组。现在实验室直接搬到了南城沙苑区的医院,就是把学妹送去的那一个。林教授她们隔着厚厚的玻璃,尽力帮助部分失语的病人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沈念觉得收效不大,真正的病结还是在大脑。后来她在医院走廊上看到几个病人被推去做脑补核磁共振,才知道这个项目早就有人做了。现在人们的交流主要靠相熟的默契,仅有的文字通信也是尽量精简。大家不知道不同概念的病毒含量有多少,只能信奉“好话用在刀刃上”,让病毒不会在大脑理解语言的过程造成更多伤害。这就意味着一旦离开熟悉的小团体,交流就变得非常困难……失去语言,最简单的信息也很难在个体之间流通。

沈念并没有很在意。她全心全意经营着小生活,相信就算倒退回农耕时代,人类还是可以存活下去的。又是一个天真的想法。

一次回家路上,沈念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

“念姐!”

她吓了一跳,已经很久没人敢在街上这么大声说话了。转过身,发现来人竟然是学妹。她穿着一件涤纶白上衣,袖子很长,面色红润,看起来开心又阳光。一股纯然的欣喜涌进沈念的脑海,反复敲打她的心:太好了,学妹康复了,一切都能回到正轨了。
那时沈念还没有忘记语言瘟疫,赶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念姐,没关系的。我全好了,而且医生说我已经有了抗体,你跟我说话也不会传染我哦~”
在医院工作那么久,沈念从没听过什么抗体。她也不该忘记学妹发病时有多严重,那样粗重的呼吸,绝望的眼神,像离开水的一条鱼……实际上,根据沈念这段时间的观察,重度失语症病人没一个被准许出院,甚至连好转的都没有……就在一周前,她还收到了学妹的病危通知书……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脑中的一根弦断了,推理瞬间变得非常困难。与其说她在听学妹的讲话,不如说学妹直接把概念写入了她的大脑皮层……她只能相信……只能接受……沈念张张口,发出一阵嘶哑的杂音。
“姐,这么久没说话,嗓子都生锈了吧?快,咱俩多唠唠。”学妹很活泼,走路一蹦一跳。
是的,好想说话,说好多好多话。学妹就像一个钩子,轻易把话语从“禁令”后面钓了出来。全身的语言系统嘎吱嘎吱运转起来,发声是人类的本能。她只能趋于本能。
“在医院过得还好吗?手术顺利吗?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一连串音节直接从嗓子里滑出,从嗓子传回耳朵后,沈念才缓慢地发现有什么不对……伤口?学妹又没有受伤,为什么要说伤口呢……只是“医院”“手术”几个概念的位置太近了,几乎在大脑中黏连在一块儿,咕噜咕噜就说出来了……“我是说,你的病……怎么样……”
“刚刚不是说了吗?已经全好啦!”
“那是不是就,就可以……”沈念集中精力,奋力地想要表达“有了治愈的办法,世界是不是就能回到正轨了”这个简单的概念。可以她拼命想,脑子里就是抓不住几个能用的词语。就好像,好像在梦里被怪物追赶却抬不起腿逃跑,好像站在讲台上回答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但没有关系,学妹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快乐地提出一个一个问题。
“念姐,你和亦言姐最近怎么样?我还能找亦言姐练口译吗?啊,好想有人听我说话啊,好想像亦言姐一样,让整个会场几百个人都耐心倾听她的声音……”
“念姐,听说你最近在医院工作,是跟着林教授吗?你们实验室的密码是多少呀?我也想去参观……”
“念姐,念姐,念姐……”
沈念在回答吗?她不知道。那连珠炮的提问轰击着她的耳膜,瞬间把灵魂都震出体外。她已经不是自己了。精神已经离开了肉体,飘在半米高的空中,看着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话语就像五彩斑斓的蝴蝶一样自动从喉咙里飞出来。这就是言蝶吗……为什么我不能控制自己呢……
“念姐,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仿佛一个世纪的沉默后,灵魂暂时归位。她离开了旁观者的位置,拼命想把对话继续下去。可是身体好累啊。嘴巴张张合合,喉咙又干又痒,舌头在口腔里打了结。大脑艰难地把资源都集中给语言系统,四肢也变得绵软无力。虚无的空气变成了致密的沙海,她每走一步都很用力,像在阻力很大的流体中跋涉。眼前的一切变得遥远又模糊,她只能看见学妹,只能跟着学妹摇摇晃晃往前走。手中的购物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但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肢体趋于麻木,沈念陷入一种即将进入睡眠的昏沉。
是不是今天的工作太累了?好想直接倒下啊……不,不行,学妹刚出院,这么开心,不能……不能扫她的兴。沈念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只能努力辨别学妹飞快张合的双唇,等腐朽的大脑花一万年理解那些音节,再勉强找出一两个足已应承学妹的词语。
进电梯以后,沈念放松了一半:马上就要到家了。她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电梯上,接着感觉自己的脸颊碰到了冰冷的地面。在地上沉默地躺了一会儿,她才稍微清醒了一点,隐隐觉得在电梯里睡觉不太得体。微微睁开眼睛,沈念看见学妹模糊的身影在电梯门前,背对着她。学妹好像不知道该按哪个楼层。
“我……我来……”
她躺在地板上伸出右手,意识到自己离楼层按钮还有很远的距离。胳膊软软地落在地上,没有力气把身体撑起来。
但沈念还是很想要帮学妹。她又闭上了眼睛,集中精力思考出租屋在几楼。6层?不,那是自己的老家的房子,没有电梯,她的童年在爬楼梯中度过……8层?不,那是本科宿舍,每天上课时间电梯都人满为患……11层?对,是11层……虞亦言挑的房子……11楼11号……非常好记。
沈念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音,接着她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七楼”。
但没关系,学妹已经按好楼层了。沈念不知道她按的是哪里,她已经看不清那两排数字了。
一阵轻微的超重感,电梯门又开了。沈念感到有人把自己扶了起来,骨头硌到了她的脾胃。两人走过一个昏暗的甬道,要回家了。身边一直有人在喋喋不休,但沈念大脑里的弦已经全断了:灵魂仿佛再一次破体而出,现世的语言和噪声没什么区别。
安静。灵魂想要安静。
再次回过神来,沈念发现在自己瘫在一张扶手椅里。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在疼,但感觉不到是胳膊还是腿。阳光直接射在她的眼睛上,让人更加眩晕。她试了好几次,终于有力气抬起了左臂,想要遮挡一点儿光源,左手砰得砸在脸上。她从指缝里睁开一只眼睛,眼前的房间影影绰绰,她的大脑在自动补全看不清的细节。有那么一会儿,沈念认为这是虞亦言的房间:窗前是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带几个话筒的控制台。好像是同传控制台。但面前的身影不是亦言。一个短发女孩正在摆弄这些按钮和话筒。
“雪、雪梅,where……几……亦言……啊。”她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句胡乱的询问。
女孩没有理她,还在专心调试控制台,发出一阵滋滋的噪音。
沈念眨了眨眼,好像正从一个混乱的梦中清醒过来。眼神聚焦了,她开始认真地思考曾经病重的学妹为什么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接着她认出了学妹的衣服:那不是什么普通的涤纶白衫,而是医院的束身衣。从前面看不出来,但背后撕裂了一个大口子,还挂着半个医院logo。这个房间也不是亦言的小屋,但也并非全然陌生……简单的音频控制台、长长的话筒——是小区居委会的广播室。沙苑区的小区普遍老旧,楼宇间还装备着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大喇叭,由广播室统一控制。刚住进来的时候,沈念曾因为隔壁装修的事和亦言一起来找过居委,她们就被安排在这个房间等候。当时亦言还打趣说,一看到这种细长的麦克风,她就想凑上去讲两句话。居委会的阿姨曾警告过她们,这套广播系统的威力很大,只在紧急疏散时使用……学妹为什么会来这里呢?她为什么要打开麦克风呢?
终于,沈念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学妹是从医院逃出来的!这说明她的病并没有好,刚刚自己梦游般的状态应该就是被传染的表现——怪不得一听学妹讲话,自己就会无法思考、有灵魂出窍的感觉。那学妹来到广播室的目的只能有一个:想办法将病毒传染给更多人。
那时,沈念还不知道造成失语症全球大流行的另一个关键因素:已经得病的人在去世前会陷入短暂的“回光返照”状态,他们的表达欲将达到人生的顶峰,拼了命想要把自己的声音传播出去。在爆发初期,数以亿计的人接到了远方亲友的电话、短信、微信和私信,甚至有人写了几十封书信,把自己的爱与眷恋带着病毒寄给了每个曾经付出过感情的人。那些被病毒寄生的大脑就像一朵朵绽开的蒲公英,随着信息随风飘散,生命也枯萎殆尽。
理智彻底恢复的那一刻,恐惧像利刃刺破混沌的大脑,沈念几乎从扶手椅上弹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学妹。隔着病号服,沈念感到学妹的身体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像小猫一样轻。
学妹踉跄了一下,退到了广播室的墙角,清了清嗓子。沈念回头一看,麦克风裹着海绵的一端亮起了一圈红灯。沈念见过虞亦言的工作台,这意味着麦克风已经开始工作,学妹的声音很快就会传遍小区的每个角落,感染所有沉默的幸存者。
沈念转过身,急着想要关闭控制台,但已经来不及了。房间里充满了学妹大声的呼唤。声波震动耳膜,沈念的大脑立刻断片。概念与符号的联结砰砰断裂,理智与感情都沉入无序的深渊。来不及理解学妹都说了什么,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软软地倒在控制台上,像刚刚吸入了巨量麻药。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沈念用尽最后的力气改变了整个系统的重心,连人带桌翻到在地。麦克风被拦腰折断,锋利的裂口划过她的腹部,鲜血立刻浸染了蓝色的上衣。
生死存亡面前,沈念彻底清醒了。她挣扎着站起来,捂着伤口,一步步后退。学妹站在原地,看着她挪动,脸上浮现出忧郁的神情,好像在思考眼前的姑娘是谁。
空气中的沉默只持续了三秒钟。学妹突然大声尖叫起来,那音量仿佛要吼出灵魂。沈念紧紧捂住耳朵,但声音的锐度比刀还要锋利,仿佛要剥掉她整个大脑皮层。这太疼了,她弯着腰紧靠墙角,也忍不住叫了起来。
突然,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多了几下沉重的撞击。播音室的房门裂开了一条缝。接着又是咚的一声,木板四分五地倒在地上,几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冲进来,迅速把学妹按倒在地。她立刻不再出声了,似乎失去了知觉。
其中一个人走到沈念面前,把头盔摘了下来。
沈念艰难地抬起头,浑身发抖。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浓眉深目,眼光灼灼,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支棱在耳边。男人担忧地望着她,把武器收到了沈念看不见的地方。
她向前走了一步,只觉腹部剧痛,膝盖发软,再次失去了知觉。
不过这一次,她倒在了诸明怀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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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果阅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已获得本篇权利人的授权(独家授权/一般授权),可通过旗下媒体发表本作,包括但不限于“不存在科幻”微信公众号、“不存在新闻”微博账号,以及“未来局科幻办”微博账号等

责编 | 宇镭

题图 | 动画电影《未麻的部屋》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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