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为什么总爱嘲弄宋人？

iamevin

珵素

宋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个诸侯国，国土包括今天的河南东部、江苏西北、山东西南，国都在今商丘。据史料记载，西周初期周公协助周王平定叛乱后，让殷商的后裔在商国的商丘建立了宋国。因为宋国位于中原，身处几大诸侯国的包围之中，因此频繁成为大国争霸的牺牲品。在诸侯争霸的年代，大多数时候都是被欺负的对象，直到最终被齐、楚、魏三国联手消灭。

但宋国人的悲剧命运并没有到此结束。在先秦诸子阐述自己的学说时经常拿宋国人举例子，关键其中不少都是反面教材。诸如“揠苗助长”中的宋人，“棘刺母猴”中的宋人，都是大家嘲弄、讽刺的对象。有人简单统计过先秦时期文人创作出来的小故事，其中以宋人为主角的讽刺故事最多。不少人将这个现象称为“中国最早的地域歧视”。

至于为什么先秦诸子喜欢拿宋人做反面材料，有人认为这与宋国的历史有关。正如前边介绍的，宋国是殷商的后裔建立的，殷商虽然已经被周王所灭，但免不了要受周王朝一系诸侯国的敌视。再加上宋国出了宋襄公、宋康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国君，妄图与大国争霸，最终大败，还贡献了不少笑料，先秦诸子自然也就乐得拿宋人调侃了。

这个观点从宋国的历史中找原因，解释得有理有据，因此被大众认同。但反复揣摩这个观点，却总觉得有一个问题实在难以明白：如果被先秦诸子拿来调侃的只有宋国，那么这个观点自然没有问题。但在先秦的诸侯国中，被拿出来调侃的不仅仅有宋人，还有郑国人、齐国人、楚国人、卫国人等，其中郑国、卫国是姬姓，与周王室同姓，齐国是姜姓，按照上边的解释，郑、卫、齐三国的人不应该被诸子拿来调侃。

另一种观点认为，诸子在写文章时，自然会借机嘲讽自己讨厌的国家。比如《吕氏春秋》中就多次拿齐国人和楚国人开玩笑。但这个观点不能解释这么个问题：秦国人为什么从来没有被人嘲讽过？要知道，春秋战国数百年间，秦国出兵讨伐、吞并过多少国家，不说其他国家，齐、楚、韩、赵国的文人为何就不骂秦国呢？

而且，有些短文的作者也未必会承认自己是出于敌意创作的这些文章。比如“揠苗助长”出自《孟子·公孙丑上》，但孟子与宋国国君的关系并不错。另外，孟子两次去齐国寻求官职，看不出他对齐国没有什么敌意，但《齐人有一妻一妾》中的齐人也不是正面形象。此外，在韩非子的笔下，郑人也经常被塑造成为负面形象。但韩非子出生在韩国的都城新郑，而新郑正是之前郑国的都城。到韩非子出生时，郑国早已被灭，韩非子又有什么必要去仇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国家呢？

如果韩非子拿郑人调侃，是因为战国初年郑国与韩国长期对抗，最终郑国被灭，因此韩国人作为胜者而乐于去嘲讽这个曾经敌人，那么庄子拿宋人调侃又该怎么解释呢？要知道庄子自己就是宋国人。但《庄子》中也频繁拿宋人调侃。书中记载，一个人出使秦国，去的时候宋王给了他几辆车子，回来时秦王又给他了一百辆车子，这个人到庄子面前炫耀，庄子讽刺他是通过出卖尊严获得的好处。

在另一处，庄子和惠子辩论时，也拿宋人举例子，说是宋国有一个人制成了一种能防止皮肤冻伤的药，但他们一族祖祖辈辈靠漂洗东西为生。一个商人知道后，想用一百两金子把药的配方买过来。制药的人觉得自己拿一种没什么大用的药换一百两金子是占了大便宜，就赶忙同意了。而商人得到配方后，就去吴国找吴王，用这个药为自己谋得了一大块封地。此外，诸如想把衣帽卖给不穿衣服的越人的宋国商人、“朝三暮四”的宋国猴子，这些都是庄子塑造的形象。试问，身为宋人的庄子，有什么理由去这样抹黑自己的国家呢？

其实，简单地将这些例子看成诸子对宋国、郑国的敌视与歧视本身就很不妥当。在《列子》中，宋人出现了数次，但作为反面例子的只占一半。同样，郑人也经常以正面形象出现。其次，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些作者就是出于某种目的故意贬低这些国家的人的。如果拿谁举反例就是敌视谁，那庄子和惠子就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又怎么会整天在一块儿瞎聊？何况，我们在说明问题时，为了使自己的例子显得更有说服力，不也常常拿自己的朋友、同学、熟人举反例吗？如果这样举例子就是敌视或者歧视某人，我们岂不是在天天与身边的人对抗？

就像某位网友说的那样，将诸子对宋国、郑国的调侃简单地归类为地域歧视本身就很勉强，而为这种“地域歧视”找到的历史、文化上的根据更像是为了自圆其说而做的强行解释罢了。这些观点可以说是直接把当前社会上的地域歧视复制到了古代，本身并未解决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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