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民俗文化：秦岭深处的行吟，别有风情的报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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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南麓，山势险，路难行。安康地处秦巴山区中心地带，山大林深，沟壑纵横，山道崎岖。在过去，走路全靠一双脚，搬运物资全靠“背”和“抬”。给地里送粪，从地里收割庄稼，甚至赶集买卖东西，都全靠喇叭背篓和背夹背。山民尊称长期从事背运物件的人为“背二哥”或“背老二”。每次外出搬运，都要推选一精明能干、能说会道、力气大的人做“背头”领队。他们常年结队而行，肩负重压，来往于山间、悬崖、密林、峡谷。特别是搬运大物件，需几个人抬。如接媳妇抬嫁妆，老了人抬棺木，大树木往山外运，大型机械往山里搬等等，都需几人甚至十余人抬。如行走到崎岖险要处，后面的人其视线，被前面人所背货物，或所抬物件挡住了时，“背头”在前面边走边观察，及时向后面报告路障、路况和险情，后面的也及时应答，俗语称之为“报路”。这种一报一答的对喊，天长日久，便形成了有规律、有节奏、有韵味的十分风趣的“报路歌”。既统一了步调，保证了安全，还能起到调节情绪，激励斗志，缓解疲劳的作用。

报路歌的作用有二：一是通报应答道路情况。如发现前边道路曲折，而后边的人被遮住视线看不见路况的时候，前边即报道“大路不端啰”，后面应答“随弯就弯啊”；遇险要狭道时，前报“两边紧呀”，后答“当中稳那”，即互相提醒注意走路的中间；如果有人对面相遇时，前边报道“大路朝天”，后边紧答“一人半边”；如发现前面有急转弯，前报道“前面十字拐”，后答道“前摆后不摆”；如遇下坡路时，前报道“板板坡”，后答道“慢慢梭”；由山路到平坦大道，前边报“大路平坦”，后面答“大步快赶”；如发现道路不平时，前边报“不平坦在前面”，后边答“我们慢慢端”；遇见要上台阶了，前边喊“步步高呦”！后面应“攒劲攀喔”；前边有拐弯，前边报“弯弯拐拐龙灯路”，后面应“细摇细摆走几步”。

二是通报路途遇到的各种意外情况。如路上拦有绳索、荆棘、树枝、石头、瓦块等阻碍行人交通的时候，前报道“拦路一条蛇”，后答道“踏上了不得”，以互相提醒，注意脚下；如遇山间羊肠小道有树枝覆盖，路旁又有荆棘刺条时，前报道“头抬高，眼放亮”，后答道“上下左右都要望”；如遇到前边路上站立一条大牛，前报“路上力量大”，后答“让它不说话”；如遇到前边有沟桥时，前报“前面有条桥，小心慢步摇”，后答“桥板窄或宽，你要慢慢颠”；或前边唱“人走桥上过”，后答“水往东海流”；要过小溪小河了，前喊“脚踩莲花墩”，后答“步步踏的稳”。

“报路歌”也是一种民间艺术。“报路歌”有韵无调，自由唱，顺口溜，节奏明快，无拘无束，即兴调整，风趣幽默。例如：遇到急转弯时，前报：“路遇铁拐李”后应：“脚稳心莫急！”上陡坡时，前报“步步高哟！”后应：“撵劲攀嘛！”“前是弓啊！”“后是箭哟！”“脚踏稳哟！”“腿不软哟！”

有时，他们也采用对歌形式，一唱一答，诉说心中的苦闷。如甲：“穷轿夫，真快乐。”乙：“走路就得唱山歌。”甲：“有主就去抬。”乙：“没得钻被窝。”甲：“有钱就去喝二两。”乙：“没钱得把肚皮饿。”

最早的报路歌是婚娶抬陪嫁物品时唱的。出嫁的那天，稍微宽裕一点的人家都要给女儿预办十台八台陪嫁。请来抬陪嫁物品的不仅力大脚稳，且能言善唱。从娘家动身起轿就开始报，一路走来，直到进主东的家门，真是一路春风一路歌。歌词相对固定，韵律和谐，节奏明快，一唱一和。也有借景生情调侃戏谑的，但有忌讳，讲究喜庆吉利。搬嫁妆的轿夫喝罢娘家喜酒，当头的嫁妆起轿，前边人报：“喝了喜酒！”后边人和：“好赶路途！”一大队人马开始起程上路，很是气派。

行至下坡，报：“下倒坡！”“后扽着！”踏上石阶，报：“脚踩莲花礅！”“步步走的稳！”“一步一个！”“两步一双！”“双双成对！”“对对成双！”遇着牛粪不能直说牛屎，报：“前面一朵花！”“绕过莫采(踩)它！”路上有蛇拦路，报：“路上一草绳！”“走个弯弯行！”头顶有障碍物，报：“雪花盖顶！”“猫腰过岭！”

走过一段险路，在平路上，轿夫放开脚步，心情豁然开朗，脚下生风，报：“大路好走！”“甩脚甩手！”声音也格外宏亮，招惹沿路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小孩子撒腿跑向路边，向后边的新娘子讨喜糖；大人们停下活计伸长脖子，手搭在额头上大老远了望红红绿绿的抬嫁妆和迎亲的队伍，心里默数着过来了几抬嫁妆：箱子、银封柜、条桌子、水柜……嘴里还不停发出“啧啧”声。这时，抬嫁妆的报路更来劲了，他们扯起嗓子震天应地地吼起来……每到一沟一桥，一坑一洼，都能听报路的歌声，见啥报啥。到家门时，报：“抬头一望呵！”“明灯大亮呵！”“龙凤呈祥！”“金玉满堂！”

“背老二”干的背和抬的重活，是很苦很累的，但他们越累越爱跟妇女们取笑，以打破重劳的寂寞，往往主动用话挑逗，若遭对方痛骂，反倒觉得舒服过瘾，一时劲头也来了，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请看他们这样挑逗，如遇中年妇女，前报：“前头来了一枝花！”后答：“伸手摘手它（她）！”前报：“走拢看清它（她）！”，后答：“原来是娃他妈！”这些对答以简洁的形式传递了信息，传递了情绪，激励了斗志，增添了干劲，体现了劳动者之间相互关照的情谊，也是一种感情的宣泄。因此，历久不衰。

报路歌是劳动者自己创造的歌谣，体现了一种步调一致、团结协作的团队精神，也缓解了因长途劳顿带来的疲乏。小时候，每当听到河对面大路上的报路歌时，我总是兴奋地赶去看热闹，听那粗犷、豪放的歌声。我喜欢听，它是男人力量的象征。

脚夫们一问一答，一唱一和，风趣押韵，或穿插一些诙谐逗趣即兴编唱的歌，既消除了疲劳，提神醒脑，又彼此关照，妙趣横生。它非常直观地表现了安康人在长期恶劣的生产生活环境中艰难生存、苦中作乐、幽默豁达、团结互助、坚韧乐观的精神风貌和独特兼备山之厚重水之柔韧的陕南民俗。现在，公路四通八达，水泥路都通到家门口，搬东西不用肩扛背驮，报路歌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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