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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成都一代高僧雪堂和尚,尚有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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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2: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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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碑上的雪堂和尚65岁像

【雪堂和尚】雪堂含澈禅师,堪称晚清时期成都本土影响最大的高僧,在他的推动下,龙藏寺成为了当时川西地区的人文高地,这里是蜀派古琴的根据地、四川民间规模最大的刻印中心,所创立的寺院碑林独树一帜。如风入松,洗尽凡响,雪堂和尚一生创作了二千余首诗篇,著有《绿天兰若诗钞》、《潜西精舍诗稿》、《钵囊草》、《钵囊游草》等诗集,各界名士皆以结交他为荣,仅以唱和诗来统计,交游人物就有一百多位。如今,时光翻过118年,了解这位高僧的人,却已不多。

大朗禅师的第九世传人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成都府新繁县龙藏寺的高僧雪堂去世,享年76岁。成都知府、著名书家刘心源,为雪堂撰写了墓志铭。

生前,痛恨清政权被列强侵凌,丧权辱国,雪堂有“岷峨风雅同人选,世界安危问孰支”的忧虑。他去世十二年后,武昌起义爆发,思想开明的刘心源支持革命军,任职湖北省临时议会议长,为推翻满清政权作出重大贡献。

1901年春,朝鲜国驻清国使者崔性麟在龙藏寺瞻拜雪堂墓,惊叹“工诗善书法,性慷慨、敦孝义”的雪堂,就是古人笔下所称道的“隐君子”。

1913年,著名学者吴虞游龙藏寺,留下“瘦岛亡来风雅绝,空余垂柳飏金丝”的惆怅。在一向高傲的吴虞眼中,雪堂如唐代著名诗僧贾岛一样令人尊敬。

如今,雪堂去世已118年。在成都的昭觉寺、大慈寺和新都宝光寺、新津观音寺,依然可以见到雪堂的墨迹,可惜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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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桂堂的香灯

雪堂,法名含澈,俗姓支,名凤纲,新繁人。因家中贫困,13岁在龙藏寺出家,拜住持云坞和尚(1786~1848)为师。龙藏寺位于新繁县城(治今新都区新繁镇)以西七里,始建于初唐,明代重建。清康熙五年(1666),51岁的大朗禅师驻锡此地,重修殿宇,自立传承谱字,成为龙藏寺的清代开山祖师。云坞和尚是大朗禅师的八世传人。

雪堂21岁时,在新都宝光寺住持自信禅师处接受具足戒。之后,继承了云坞和尚的法统。以禅系派别来看,龙藏寺法统属于临济宗的岔派(支脉),并非所谓“正宗”。一些临济正宗传人,对岔派的僧人有些瞧不起。

大朗,法名今玺,重庆人,出家于隆昌天峰山,礼著名诗僧书云为师,后来继承了书云弟子舌响禅师的法统。往上追溯,书云师从湖北人雪臂印峦,而雪臂印峦是明末蜀地高僧破山海明的得意高徒。

新都宝光寺的清代开山祖师笑宗印密,成都昭觉寺的清代开山祖师丈雪通醉,同为破山海明的弟子,比大朗禅师仅长七岁、六岁,但禅门辈份却高了三代。不过,大朗禅师为成都百姓做出的贡献,并不逊色于笑宗印密和丈雪通醉。

大朗禅师不愿虚度一生,誓愿济世安民。在成都金花桥侧构筑草庵寓居期间,他每日编织草鞋六双,施于来往的行人。为解决温江、新津、双流三县交界地带的高地因缺水而荒废的问题,他四处劝募筹资,之后组织人员费时3年在金马江东、杨柳江西开凿了一条河渠,使数十万亩土地得到灌溉,开垦为农田,造福了当地百姓。后人为铭记他的恩德,将这条河渠取名为“大朗堰”,俗称“和尚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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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至今的龙藏寺额

大朗禅师为龙藏寺购置了290亩水田。靠出租这些水田的收入,寺院可以勉强维持运转。乾隆末年龙藏寺香火不旺,大学者李调元曾夜宿此处,发现殿里的佛经残破不堪。嘉庆年间寺院承受了巨额负债,陷入困境。

1815年云坞和尚担任住持,龙藏寺得以中兴。他通过打官司,成功将龙藏寺的巨额负债免掉,还收回了之前地方豪绅侵吞寺院的全部银两。此后,增购六百余亩水田,接管瑞云庵、观音寺两座脚庙,将龙藏寺占地面积扩建至百余亩,修葺殿廊,“整齐妙丽,金碧烂然”。

受破山海明、书云、大朗等祖师风范的熏陶,云坞是一个内心充满人文情怀的传统僧人。他擅长写诗,精通草书。因仰慕唐代著名草书家僧人怀素,遂参照怀素居所“绿天庵”,将龙藏寺的一所住处命名为“绿天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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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藏寺大殿内残存的佛像

云坞和尚用12年的时间不遗余力培养雪堂,将平生所学毫无保留传授给这位聪颖的弟子。他希望雪堂将来成为既通禅法又擅诗工书的优秀僧人。

龙藏寺再度崛起

雪堂25岁时,云坞和尚去世。为铭记师父的恩德,二个月后,雪堂到成都拜会敬奉佛法的著名教育家李惺(1785~1863),将云坞和尚的事迹做了介绍,恳请李惺百忙之中抽空撰写《重修龙藏寺记》,以便寺僧刻石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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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藏寺大殿内幸存的明代壁画

李惺,号西沤,四川垫江籍进士,51岁辞官归乡,专注于教育事业。他曾在成都锦江书院担任山长(院长)17年,培育出大批人才,民间有“天下翰林皆弟子,蜀中进士尽门生”的美誉。

对于素昧平生的年青僧人雪堂,李惺没有架子,当场答应撰写记文。于是,雪堂小心翼翼地拿出师父云坞的诗抄以及自己的第一本诗集《绿天待定草》,请李惺评点。李惺读后,赞叹不已,称谓道:“诗僧雅不易得,至以诗为衣钵则尤韵人韵事。第以琴壁艳称‘龙藏’,后世必且以龙藏为诗窖也。”

雪堂从此与年长36岁的李惺结为忘年之交。受李惺鼓励,雪堂把“以龙藏为诗窖”确定为自己毕生追求的目标。5年后,龙藏寺的藏经阁落成。李惺为雪堂撰写了《藏经阁记》,并题赠楹联一副:“佛以云烟为供养,天教泉石尽皈依。” 去世前几年,李惺将自己使用了数十年的墨砚赠送给雪堂,留作纪念。

龙藏寺幸存的藏经阁

雪堂常以李惺处世的哲理警言来约束自己,教导弟子们。70岁时,他对李惺的话语仍记忆犹新,为此做序刊印了李惺的著作《铜豹馆郄书》。

在雪堂的成长历程中,受三人的影响最深。除云坞和尚、李惺外,另一位就是莫逆之交程祖润(1806~1861)。

程祖润,号雨琴,江苏丹徒人,宋代著名理学家程颐的后裔。擅长诗文,早年以讲学授徒为业,后考中进士,历任四川合州、广安、新繁的知县。1850年春,在龙藏寺阅读雪堂诗集后,给出了“如风入松,洗尽凡响,大有高山流水之趣”的高度评价,对雪堂刮目相看,以同辈之人相待。二人经常在县衙或寺院相聚,吟诗、唱和,切磋、探讨。雪堂在诗歌造诣上取得进步,诗风趋向成熟,得益于程祖润的点化。

程祖润性格直爽,为人亲和,受人爱戴。1852年秋,调任江津知县。雪堂和新繁的17位读书人,在龙藏寺为之饯行。4年后程祖润授衔道员,回到成都,与雪堂重聚。程祖润以“诗魔”、 “辨才无碍”、“诗中大法王”等语句称赞进步神速的雪堂。

龙藏寺大殿前幸存的石刻上,题有”雪堂含澈“

1860年秋,李永和、兰朝鼎农民军攻占川南数地,进逼新津、灌县。为避兵乱,雪堂应邀来成都留寓程祖润的府邸五十多天。代理四川总督、成都将军完颜崇实任命程祖润为成绵龙茂道的道台,主管剿防事宜。程祖润监制了大量军火,通宵达旦地巡防省城四门。局势稍稳定后,雪堂辞归龙藏寺。不久,程祖润就因积劳成病去世。为纪念亡友,雪堂在龙藏寺刻印了程祖润遗留的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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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藏寺碑。雪堂和尚64岁时,黄云鹄赠写的莲子诗

雪堂担任龙藏寺住持一职时,才32岁。1879年退院卸任,住持道场24年。此后,一直寓居于龙藏寺,直至去世。雪堂毕生的付出和收获,乃至成就和贡献,都围绕着龙藏寺来展开。

雪堂别树一帜,振兴道场,提升龙藏寺的社会地位。他培修了除大雄殿外的所有建筑,增建薝蔔亭、不二亭、独立亭、妙音阁、三生桥、藏经阁、潜西精舍等建筑,接管福田院、杨家庵、周家庵等脚庙,另增购水田作寺产,使寺田总数达一千八百亩之多,寺院收入丰饶。

光绪四年(1878),雪堂约新津、双流、温江三县耆老联署,请求四川总督丁宝桢上奏朝廷,为清初兴修水利造福后世的大朗禅师赐封谥号,次年56岁的雪堂不惧路途遥远,转辗水陆,前往北京从礼部请回了“静惠禅师”的谥号。之后,在新繁龙藏寺和双流三圣寺分别立碑,宣扬大朗禅师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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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桂堂内,破山海明禅师灵塔前的油灯

雪堂讲究纯粹的禅风,追求以禅悦为修行目的,将龙藏寺打造成特点鲜明的禅宗道场。同时期,成都昭觉寺兼修密宗,文殊院偏修净土宗,新都宝光寺注重戒法,这几处临济正宗道场呈现出与其它宗派融合的趋势,而龙藏寺却显得比较传统和另类。

雪堂重视寺僧的综合素质教育,激励他们要像开山祖师大朗一样不甘平庸,奋进自立。除传授佛法、禅理外,雪堂亲自或请人为寺僧讲解儒家经典和诗文写作,并就琴棋书画等方面的兴趣进行引导和培养。龙藏寺的僧人,无论“融”字辈的弟子,还是“法”字辈的徒孙、“界”字辈的曾孙、“永”字辈的玄孙,大多能诗工书,擅长或懂绘画、琴艺和围棋。这一现象,在国内极少见。

蜀派古琴的根据地

雪堂擅长草书,嗜爱书法成癖,为此建造了独树一帜的寺院碑林。数十年间,求得二百余幅名家的手迹或拓本,其中有宋代苏轼、黄庭坚,明代董其昌、文征明、王守仁、破山海明等人的珍品。他请工匠陆续勒刻于碑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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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川派古琴的重要传人大休和尚

雪堂去世4年后,四川提督马维骐来游龙藏寺,观赏碑林,阅读雪堂诗集,留下“摩碣发奇香”的印象。1925年著名学者赵熙观赏龙藏寺的碑林后,写出“如今手拓开皇石,牧子斜阳唱涿州”的诗句,叹息岁月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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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西偶存》收有雪堂和尚写给竹禅的回信

雪堂推崇古琴,在他的辛勤耕耘下,龙藏寺成为蜀派古琴活动中心之一。云坞、雪堂师徒均会弹琴,琴艺很可能是在同门同派的什邡慧剑寺学会的。慧剑寺是大朗禅师的受戒地,道光年间含鸿任住持期间,寺僧就会弹琴。云坞和尚好友新繁诗人姜兆璜善琴,多次游历过龙藏寺,在琴艺上与寺僧应有过交流。

咸丰年间浙江道士张孔山寓居青城山,将高超的琴艺传入成都平原,促进中国琴坛的主要流派——“蜀派古琴”的形成。张孔山的弟子叶介福、唐彝铭,均与雪堂交游。

叶介福,成都人,系张孔山最得意的传人。1867年,他将收藏多年的清代名臣刘墉墨宝《五牛图》拓本赠送给雪堂,次年雪堂请人用双钩法勒刻于石,立于龙藏寺的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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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禅的竹画名动一时

唐彝铭,浙江崇德人,工书法,同治末年任新都知县。1876年,将自己与张孔山搜集的一百余首琴谱编成琴学巨著《天闻阁琴谱》,在成都刊印成文。二年后唐彝铭游龙藏寺,与雪堂在不二亭“谈禅论道”,与寺僧星槎、永长等交流琴艺,并题赠楹联一副:“月印千竿竹,江流不二亭”。

雪堂的大弟子融琢(号“星槎”)、玄孙永长(号“汉阶”)在琴艺上极具天赋。可惜汉阶去世较早,后来星槎成为了琴学大师,被视为蜀派古琴的代表人物之一。

民国初年,传奇蜀僧大休(1870~1932)在江南将琴艺传授给徐元白、汪建侯等人,后来徐元白成为现代浙派古琴的代表人物。后人遂敬奉大休为宗师,但对其琴艺的传承渊源毫不知晓。根据大休的经历来研究,他应当是在新都宝光寺从星槎那里受到启蒙,学会了弹琴的技艺。

忆故人,六个知己

雪堂一生创作了二千余首诗篇,著有《绿天兰若诗钞》、《潜西精舍诗稿》、《钵囊草》、《钵囊游草》等诗集。同时,还写有许多文章,分别收入《绿天随笔》、《潜西偶存》、《潜西随笔》、《古稀随笔》四部文集。

同时期的浙江诗人沈寿瑢,对雪堂诗作评价颇高,赞道:“雪堂作诗诗有骨,清诗矫健凌霜鹘。锦囊出句色精润,铁杖登山气飘兀。”

因为爱诗,雪堂热衷于收藏历代诗文集,对寓蜀文人的作品格外关注,之后陆续汇编了《纱笼诗集》、《方外诗选》、《及见诗钞》、《蜀诗续钞》、《绿天兰臭集》等诗文集,刻印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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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龙藏寺现址

鼎盛时期,龙藏寺是四川民间规模最大的刻印中心。出自龙藏寺的刻印书籍,并不限于诗文类。据冯修齐先生研究,还涉及大量的佛教类、儒书类和医学类书籍。

随着诗名远扬,雪堂其人广为人知,越来越多的人前往龙藏寺拜会雪堂,以结识雪堂为幸。雪堂以诗会友,在龙藏寺经常举办诗会雅聚,广交天下名士。当时,蜀地的书生、诗人、学者、书画家,喜欢风雅的各级官员,包括四川总督丁宝桢、成都将军完颜崇实等显赫人物,无论本土或外省籍,稍有名气的几乎都与雪堂有过交际。仅以唱和诗来统计,与雪堂交游的人物就有一百多位。

雪堂性格谦和,坦率热忱,又乐于助人,因此深受欢迎,结交挚友众多。不过挚友之中,以知己相待的只有6人,即杨益豫、顾复初、黄云鹄、王懿荣、周达武和竹禅。

杨益豫,字立生,新繁人,年长雪堂五岁。二人结交于青年时期,犹如同窗,在诗文上相互砥砺奋进。1862年杨益豫考中进士,任职工部营缮司主事。曾国藩欲揽以重任,被其婉拒。数年后因母亲病故,辞官归乡,主讲繁江书院。1879年赴北京候选任职,邀请雪堂同行。雪堂停留北京的五个多月,二人同住一处,朝夕相谈。经杨益豫引荐,雪堂结识不少在京的蜀籍名士,并请著名书法家潘祖荫、黄湘为龙藏寺题写了楹联。

数年后,杨益豫卒于甘肃靖远知县的任上。他曾为雪堂的《方外诗选》做序,文中的“当夫水流花放,悟彻慧通,融然杳然,至不生不灭而不知者,禅象也,抑诗境也”一段,将禅像与诗境、佛性与人性的关系,阐述的极为精妙,不愧为雪堂的知已。

顾复初,字幼耕,江苏苏州人,年长雪堂11岁。因才华横溢,先后为四川学政何绍基、成都将军完颜崇实聘为幕宾,他擅诗工书,光绪年间被公推为蜀中第一书法家。1864年夏,顾复初携黄彭年等友人游新繁东湖赏荷,之后一同入龙藏寺拜访雪堂。二个月后,雪堂邀请顾、黄同游草堂寺。两次相会,顾、黄与雪堂写下数篇唱和诗。次年黄彭年出蜀,仕途顺利,晚年高居江苏布政使,而顾复初则一直寓居成都,因爱妻范氏病逝,为安葬事宜,1875年囊中羞涩的顾复初到龙藏寺请求雪堂帮助,雪堂当即承诺由龙藏寺提供墓址安葬范氏,让顾复初感动不已。此后,二人的关系日益密切。

雪堂60岁生日时,顾复初赠书四言长篇一首,以“惟兹雪公,实隐君子。外泯界畦,内有条理。邈然行云,淡兮止水。勇猛精进,慈悲欢喜。清琴在御,托契天风。虽近犹远,处异还同”等字句,对雪堂一生给出了精辟的评价。1894年顾复初去世。雪堂遵其遗愿,将顾复初葬于龙藏寺,与其夫人范氏同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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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藏寺幸存的清代藏经阁

黄云鹄,字祥人,湖北蕲春人,年长雪堂5岁。1853年考中进士,在北京任职期间以擅诗工书闻名,颇受朝鲜国的使者青睐。1871年任成都知府,旋即入龙藏寺拜会雪堂,一见如故。二年后,雪堂赴雅安,请任职建南兵备道的黄云鹄为《纱笼诗集》做序。二人结伴游历了蒙顶山、金凤寺等处名胜古迹。黄云鹄守法爱民,清风峻节,蜀人称之为“青天”。1885年升任四川按察使,回到成都。闲暇之余,常到龙藏寺找雪堂坐谈,或相约游玩,写有“七年游遍锦江涯,每入龙藏似到家”的诗句。光绪十二年(1886)二月黄云鹄之子黄侃在成都出生,而一个月前黄云鹄还与雪堂结伴游历彭州葛璝山。

光绪年间,雪堂未交游过的寓蜀名士,恐怕只有在成都尊经书院讲学的湖南奇才王闿运。究其原因,应与黄云鹄有关。黄云鹄对王闿运不满,二人关系不和,雪堂有所耳闻,自然无意愿去结识小自己9岁的王闿运。而王闿运素不喜欢与僧人交住,同样无意入龙藏寺拜会黄云鹄好友雪堂。

1891年,黄云鹄贬任川南永宁道。次年六月,68岁的雪堂到泸州探望老友。二个月后黄云鹄接到退休的通知,离开蜀地,在武汉、南京等地书院担任山长,期间与雪堂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黄云鹄早雪堂一年去世,其子黄侃后来成为民国著名的国学大师。

王懿荣,字正儒,山东烟台人,小雪堂21岁。1880年考中进士,随即获假入蜀省亲,与担任成都知府的父亲王祖源相聚。雪堂邀请王懿荣来游龙藏寺,请他为大朗碑亭书写四川总督丁宝桢所撰《为兴修水利功德及民之故僧大朗请赐封号奏折》碑文。1882年的正月初五,又邀请新繁举人邓质与王懿荣、柯劭忞同游新繁东湖。柯劭忞时任四川举政朱逌然的幕宾,晚年声名大振,被王国维推为“今世之诗”的第一人。游完东湖,王懿荣、柯劭忞夜宿龙藏寺,写下数首诗篇。

当年八月,王懿荣准备返京。雪堂、顾复初、邓质、柯劭忞在成都昭觉寺为其饯行。之后,雪堂和邓质又陪送王懿荣行至新都。三人同游宝光寺,观赏了东汉王稚子阙遗迹。行至广汉弥牟镇,才依依不舍地分手。往罗江县途中,为雪堂、邓质的真情感动,王懿荣写下“今日忆君在何处,斜风细雨鹿头关”的诗句。1884年,王懿荣在京念念不忘雪堂,病中寄诗一首,诗尾有“今古诗风真在蜀,雪堂旧字属坡仙”的赞誉。后来,又请人刻制了“雪堂老衲”的铜印一枚寄往龙藏寺。收到礼物后,雪堂复诗致谢:“老衲僭蒙铜范铸,浮名差似水沤波。情知琼玖无从报,三向京华敬祝多。”

雪堂去世的当年,王懿荣首次发现甲骨文,成为我国甲骨文研究的奠基人。次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王懿荣跳井自尽,以身殉国。

周达武,号渭臣,湖南宁乡人,湘军名将,年长雪堂9岁。军旅之余,善书法,喜吟诗、弹琴。同治末年任四川提督,与雪堂友善,常到龙藏寺交流诗歌和琴艺。因仰慕三国蜀将赵云,曾以数千金在成都购买“赵云洗马池”旧址,设龛以祭,文士名人常聚此处,赏荷泛舟,雪堂也受邀参与过活动。1877年,周达武任甘肃提督,长期镇守西北。17年后,病故于兰州,灵柩被运回湖南老家安葬。周达武之子朱剑凡(原名“周家纯”)是民国著名教育家,与年青时期的毛泽东关系密切,周达武孙女朱仲丽的夫婿则是中共元老王稼祥。

二战期间,为避战火,成都协进学校的师生在龙藏寺借寓五年。师生中的一些共产党员成立了中共新繁特支。郭沫若、沈钧儒等人曾来校宣传抗日,后来不少进步学生走出龙藏寺,奔赴延安参加革命。谁会想到,雪堂的龙藏寺与周达武的后人,都与革命产生了千丝万缕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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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藏寺宣扬大朗禅师事迹的碑刻

在雪堂的知已之中,竹禅是唯一的僧人,经历最传奇。竹禅,俗姓王,梁平县双桂堂僧人。双桂堂由高僧破山海明开山创建,是清末蜀地临济宗的祖庭。竹禅与雪堂同年同月出生,日期稍前。33岁时,二人已相识于成都。大致在同治五年(1865),竹禅惹上“花案”。据说他在双桂堂藏匿了一位官家的夫人,被人告至衙门要求治罪严惩。双桂堂住持洪道是李惺的族弟,通过关系请成都将军完颜崇实设法免去了竹禅的血光之灾。所找关系,或许就是李惺的忘年交雪堂和完颜崇实的幕宾顾复初。

为躲避仇家,竹禅在龙藏寺寓居了一年。这期间,与雪堂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1868年竹禅出蜀远游,雪堂赠银百两,又令自己的弟子融康(号“星寿”)与之结伴而行。竹禅晚年成名于江南,是著名的画家和书法家。1889年,他请人给雪堂捎去书信,倾诉阔别20年的思念之情,又赠送自己的作品数幅。7年后,寺僧星寿回到龙藏寺,为雪堂带来竹禅的作品多幅。这次,竹禅绘有《二松同根图》,除表明与雪堂的法统同出双桂堂外,还喻意二人情同手足,同时赠诗一首:“聚首言欢有前因,结为同参并同庚。寄语目下前程事,古稀经过又三村。”1929年,时任龙藏寺住持的星寿,将这首诗刻于木匾加以珍藏。之前雪堂曾给竹禅写信,希望其早日归蜀,来龙藏寺重聚。

见到竹禅的诗后,他让星寿再次出蜀,赴普陀山去见竹禅,带去自己的问候和心愿。雪堂去世的当年,星寿尚在普陀山,竹禅绘了几幅画,正准备请星寿带回龙藏寺交给雪堂。雪堂去世后第二年,竹禅受邀担任双桂堂的住持,终于返归故乡梁平。星槎代表新繁龙藏寺,与临济正宗的成都昭觉寺、文殊院、大慈寺、草堂寺、新都宝光寺,联名制匾,庆贺竹禅升座。竹禅善琴。他的琴艺当是在龙藏寺学会。竹禅创作有著名的琴曲《忆故人》。过去,笔者曾以竹禅年青时的“花案”经历来理解琴曲里“故人”的寓意。如今重读雪堂与竹禅的往来书信和相关墨卷,知晓二人深厚的情谊后,才突然意识到琴曲里的“故人”,如果真实存在的话,有可能是竹禅的知已——雪堂。

叙述完雪堂的六位知己之外,还有二位与雪堂交游过的人物,特别值得一提。严遨(1855~1918),字雁峰,祖籍陕西渭南,寓居成都。他是新繁名人广西巡抚严树森的族侄。严树森与雪堂关系较好。严遨22岁到龙藏寺游玩,雪堂向他介绍了大朗禅师的治水事迹,严遨为此写下一首歌咏大朗禅师的长诗。民国初年,严遨成为国内最知名的古籍收藏家。他在成都构筑的藏书之所贲园,与宁波天一阁齐名。林思进(1874~1953),字山腴,成都人。15岁随父亲林毓麟游龙藏寺,当场赋诗一首,被雪堂收入《绿天兰若诗钞》。此后,他四度游历龙藏寺。1940年,雪堂徒孙住持法钲(号“月应”)曾邀请林思进到龙藏寺躲避战乱。当时,林思进与赵熙齐名,是蜀中最德高望重的二位学者。解放后,曾任职四川省文史馆副馆长。

严遨和林思进,分别在青年、少年时期结识大名鼎鼎的雪堂,后来卓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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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堂六十岁时为成都昭觉寺藏经楼书写的横匾(局部)

雪堂去世之后,星槎、星寿、月泉等寺僧先后担任住持,龙藏寺的状况维持尚好,寺僧还在脚庙周家庵办义学,对附近贫寒人家的孩子实施免费教育。1935年,新繁士绅周氏起诉龙藏寺,争夺昔年祖上施舍给云坞和尚的脚庙观音寺的所有权。官司打了5审,拖延4年,甚至惊动战时迁至武汉的最高法院。最终龙藏寺打赢了官司。由于住持法钲的精力大多耗在官司上,龙藏寺的发展多少受到影响。

1951年,龙藏寺被改建为川西荣军校。移交时进行清点,发现文物众多,其中字画墨迹761件,匾额楹联133件,寺刻书版4700块,书籍约5000册。

寻访雪堂和尚遗迹

事隔66年,龙藏寺遗迹的近况如何? 2017年6月下旬,笔者与友人结伴游访。

川西荣军校,现挂牌为“四川省革命伤残军人医院”,据说是全国最大的荣军院。从荣军院的大门进入后,沿水泥路直行数十米,见右侧有一亭,亭柱上镌有雪堂48岁时撰写的楹联:“静摄清心知我,闲揩冷眼觉人忙。”此亭本名“薝蔔亭”,但似乎是近年来在旧址上新修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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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藏寺幸存的铁钟

龙藏寺主体区域的建筑布局,是从石牌坊、八功德池、薝蔔亭、大朗碑亭、山门、弥勒殿、大雄殿、藏经楼,沿主轴线展开。过去要过石牌坊才能入山门,可惜它在1966年被拆除了。

薝蔔亭有小道通向山门。道路两侧,立有雪堂为纪念大朗禅师修建的碑亭。左亭的正中,立王懿荣书写的丁宝桢为大朗禅师请赐封号的奏折碑,碑阴刻黄云鹄书写的《敕封静惠禅师碑阴记》;右亭的正中,立有黄云鹄书写的礼部为大朗禅师请赐封号的奏折碑,碑阴刻顾复初书写的《敕封静惠禅师祠堂记》,前壁嵌邓光瑜书写的蜀中大儒刘沅所作《大朗堰记》,后壁嵌程祖润书写的《大朗禅师塔铭》。

山门前,左右各竖石狮一座,造型巨大庄严,须弥座上的图案尤为精巧。1829年,云坞和尚耗巨资请人雕凿了这对石狮。可惜现在一只石狮的颈部出现了破裂,不知它在风雨中还能屹立几年?

进入山门,左右为厢房,正面是弥勒殿,檐下挂有“成就威仪”的匾额。1874年雪堂在此处传戒授徒,8位友人联名送来此匾庆贺。殿前,有粗大的金桂两株。殿背面的墙上,嵌有石碑数块,有重庆知府强望泰补书的寺记,新繁文人张汝珏书写的《心经》,周达武兄弟周达琼书写的雪堂楹联。

弥勒殿后为大雄殿,两殿之间,古柏矗立左右。大雄殿,建造于1456年,是成都平原罕见的明代建筑。单檐歇山式,面阔五间16.5米,进深三间12.6米,檐下施斗拱,殿内的后四柱梁坊下原有一横壁,游人在横壁前拍手,可听到如琴音般的回声,系新繁县的一绝。相传明末张献忠破坏了横壁,从此再无琴音。

1956年,大雄殿的正中尚存三世佛背屏坐像,龛壁立有一尊高约二米的铁铸接引佛,两侧立高一米的石刻十八罗汉。殿顶部有彩绘藻井一百二十方。殿壁绘有面积约114平方米的明代壁画,题材为“天龙八部”、“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二十四诸天”等内容,“嵌金彩色、楼阁辉煌,人物神态美妙庄严”。当时,龙藏寺是四川境内明代壁画保存最完整的古迹之一。

如今大雄殿紧锁,不对外开放,游人只能透于木栅栏往里观看。与外观相比,殿内给人以满目疮痍的突兀感。数根砖砌的桩子替换了木柱。三世佛早毁不存,仅遗莲座和泛着金光的背屏,墙侧堆放着几尊残缺的罗汉像,壁画绝大部份破损,模糊不清。

上世纪八十年代,新都文化馆曾专门研究龙藏寺的壁画。壁画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但大体还保留着原貌。2006年笔者寻访龙藏寺时,发现大雄殿的壁画几乎已损坏,如当前的场景一样,难以辨识,令人痛心。短短的十余年间,精美的壁画遭遇了什么变故?

大雄殿背对藏经楼,两殿之间也是呈四合院式布局,院中有一株逾百年树龄的黄桷兰。藏经楼为重檐式建筑,由雪堂亲自监造,规模宏大。底层原称毗卢殿,二层称藏经阁,存放书籍和印刷刻版,如今视为一处,统称为“藏经楼”。藏经楼之后,过去有小山峰,称作“宝峰山”,频繁出现在云坞、雪堂等人的诗篇中。山峰早已被铲平,旧址上现建有六层高的楼房。

从山门出,绕至浴月溪过桥,见林园一处。雪堂生前,这里四季花卉绽放。雪堂晚年居住的潜西精舍,距林园不远,是一座四合院,周围曾栽植雪堂喜爱的梅花。如今,物是人非,柯劭忞笔下的“新繁寺里雪堂师,万树梅花万首诗。记得当年人日作,龛灯挑尽夜眠迟”,已成为飘摇的呓语。

雪堂倾注毕生心血刻成的二百余通书法碑石,保留在原址的仅十余通,除部份移往新都桂湖公园和宝光寺收藏外,其余的已被毁坏。

篁竹掩映下的法云院,原来安葬有大朗、云坞等数代住持的灵塔,以及顾复初和夫人范氏的合葬冢,均被毁坏,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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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1日的雪堂墓现状

雪堂去世后,葬于潜西精舍内,1952年,墓棺被挖出,雪堂的俗家后人将其移至支家祖坟处重新安葬。1958年“大跃进”号召平坟、开田,墓棺只得火化,支氏后人将雪堂的遗骨拾于一坛中,改葬于龙藏寺附近的曾家碾河心一处竹林处。

笔者曾于2009年7月找寻到雪堂墓,本想写篇介绍雪堂与龙藏寺的文章,却一直未遂心愿。事隔8年,如今再度寻访,几经打听,在曾家碾河心又找到曾经见过一面的支征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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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唐建与雪堂家族的后人支征德

66岁的支征德,按辈份讲,是雪堂的曾侄孙,他告诉我,有一位八十多岁的龙藏寺僧人住在德阳,前几年多次来祭拜过雪堂墓。

经支征德引领,我们终于找到竹林掩映下的雪堂墓。印象中,昔日竹林下的坟地面积较宽,如今隔立了一道围墙,空间显得有些紧凑。

雪堂墓不高,长满青草,坟前未立有石碑。若无人介绍,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安葬着晚清时期的川西一代诗僧雪堂的遗骨。

百余年前,雪堂的好友李炳灵,曾在龙藏寺的雪堂墓前,倾诉了“一树梅花新月夜,诗僧魂魄归来否”的哀伤。

百余年后,曾家碾河心,雪堂墓前,我辈来拜,哀伤不改。数米外,一朵无名的花绽放,似乎默默呼唤:归来兮,雪堂。

栏目/文化力 文/唐建 图/唐建 白郎 喻峰 邓平模

编辑/罗方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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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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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2: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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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3:45 | 显示全部楼层
作者,赚稿费太多了吧?为什么不写一下为国家贡献的人?今天我楼下打扫得很干净:明天我请环卫工人把你及和尚都扫入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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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4:2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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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4: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下岗工人生活无着,想出家修行找个能做义工的寺庙望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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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5:19 | 显示全部楼层
雪堂著诗二千多首,他的书法艺术在当代也能称得上大书法家。再观当今寺庙主持,有几个能达到雪堂的佛学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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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6: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和尚大偏宣传,而我们开国伟人,及一代科学家都没有戏子,和尚而功劳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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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6:36 | 显示全部楼层
写的很好,这些事可能没几个人知道了,我家离荣军校不远,人们十之八九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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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9 19:47: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国和尚多如牛毛不知就不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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