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连仁：隐居山洞的野人，中国对日索赔第一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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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七年，一部叫做《我是传奇》的科幻电影上映。当世界末日来临时，偌大的纽约只剩下一人一狗。影片获得不少奖项，也俘虏了不少人的眼泪。

其实，现实中的故事往往比影片里的更精彩。一九五八年，在日本宣布投降的十三年后，在日本的山洞里发现了一个中国野人，他叫刘连仁。
刘连仁如何到达日本，为什么在山洞里隐居，又如何成为中国对日索赔第一人，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今天，我们就一起走近刘连仁。

一、厄运从天而降

刘连仁于一九一二年出生于山东高密县（现在叫高密市），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然在那个战乱的年代经常挨饿，但在三十二岁前，他的生活还算一切正常。
一九四四年的时候，刘连仁已经三十二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但他家的生活条件比较困难，他是六个孩子中的老大，既要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也要照顾已经怀孕的妻子。

为了让大家都有口饭吃，刘连仁决定外出打工。可离开村子没走几步，就遇到了一队伪军。所谓伪军，就是由日军组建并领导的中国军队。有的地方也称他们为皇协军，因为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协助皇军干坏事，皇军的意思就是天皇的军队，当然就是指日军。

伪军经常抓壮丁，有的时候是逼迫壮丁当兵，有的时候是让这些壮丁干活。这天，他们抓了二百多个壮丁，刘连仁就是其中一个。
正常情况下，被抓壮丁倒也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打起仗来乱哄哄的，或许可以找机会跑回来。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不同往日，这次伪军是替日军抓劳工。

图 | 抓劳工

原来，日本是一个小岛国，由于对外发动战争，国内的青壮年劳动力特别缺乏，于是就打起了中国人的主意。

伪军把抓到的劳工送到高密县城后，就交给了日军管理。大家想趁机逃跑，可是没有成功，凶残的日军还开枪打死了六个试图逃跑的劳工，有一颗子弹顺着刘连仁的头皮就擦了过去，后来还有伤疤。
不久，刘连仁等人被押往青岛。在日军的逼迫下，他们换上了国民党军队的旧军装，拍照按手印，履行了俘虏的程序。日军这样做的目的是掩人耳目，让俘虏兵劳动改造，一旦说出去也好听些。
日军在青岛攒了八百多劳工，然后用轮船送回国内。六天后，刘连仁等人被送到了北海道的明治矿业公司，从事井下挖煤工作。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北海道的天气比东北还冷，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劳工们没有任何劳动保护，连衣服都非常单薄，彻骨生寒。
很多人生病了，更多的人手脚都冻坏了，但日本人根本不把这些劳工当人看，对他们的生死不管不顾，只知道用皮鞭抽打他们，逼迫他们用出全身最后一分力气挖煤。

公司发给他们的口粮是每天三十斤面粉，二百四五十人吃三十斤面粉根本不够。正常人一天至少需要一斤粮食，何况还是重体力劳动，何况还没有其他的菜品。
大家都知道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吃四两”定量。就按照这个最低的标准来看，那么二百五十人一天还需要一百斤粮食呢，但是公司只给三十斤。
没有办法，大家只好往面粉里掺野草、木屑来充饥。这样的食物，确实能增加一点饱腹感，但是根本没有任何营养和能量。而且，时间长了，根本无法大便。
劳工们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实在扛不住饿的时候，就到垃圾堆、泔水缸里找日本人丢弃的剩饭吃。

有一个劳工饿得半夜睡不着觉，到监工家里偷了两个萝卜，结果被抓住了，绑在大树上，让饥饿的狼狗活活咬死吃掉了。
监工逼迫劳工超负荷劳动，每天要工作十六个小时，不停地干活。不仅有时间上的要求，还有产量上的要求，每人每天的任务是挖四千斤煤。如果完不成任务，就是一顿毒打，打伤打死概不负责。

图 | 挖煤

至于瓦斯中毒、塌方、火灾等伤亡事件也是时有发生，但日本监工不仅不给治伤，还不让休息，很多人就这样被折磨死了。

有一次，一个劳工又累又饿，实在没劲挖煤，遭到了日本监工的毒打，劳工举起手中的铁锹劈中了那个日本监工。结果，日本人把他的衣服扒光了绑在一棵大树上，然后用冷水泼。不一会，劳工就被冻成了冰雕。
不反抗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绝对不是。刘连仁同屋的三个劳工，因病卧床不起，日本监工就说他们得了霍乱，把他们烧死了。他们的逻辑就是，你不干活，我不能白养着你。

就这样，在日本人变着花样的奴役和折磨下，大半年后，二百四五十劳工就死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了七十多人。
为了防止劳工逃跑，监工还经常给劳工灌盐水，喝了盐水后就会忍不住咳嗽，一旦逃跑，日军顺着咳嗽声就可以把人抓回来。
二、隐居十三春秋

虽然日军手段非常残忍，但劳工们一刻也没有放弃逃跑的想法，因为要想活下去，只能逃跑，虽然逃跑的风险很大，但总比坐以待毙强。刘连仁经常和几位老乡一起商量如何逃跑。

图 | 日本劳工营

机遇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一九四五年七月三十一日，刚吃完晚饭的时候，日本的看守比较松懈，有几个看守在喝酒，还有几个看守在打牌。
刘连仁等人身边只有一个监工，于是刘连仁打倒了监工，带着其他四个劳工翻墙而出。尽管守卫发现后，马上朝他们开枪，但是他们丝毫没有犹豫。因为即便是此刻停下来，也难逃一死。

围墙外面是一个化粪池，他们跳墙后就掉到了化粪池里。当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爬出化粪池就是一路狂奔，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好。
脱离了敌人的魔掌，他们急切地想回到祖国的怀抱。坐船是没办法的，且不说有没有钱买船票，肯定会被抓回去。于是他们决定走回去，他们分析，得往西北走，从那里或许可以走回中国。

其实，他们是无法走回祖国的。但如果不是这个信念，他们恐怕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图 | 地图

他们不敢走路，只能穿山而行，在山上靠太阳的方位和植物的生长情况辨别方向。
他们平常以野菜、野果、蘑菇充饥，偶尔也到山下的地里挖土豆吃。可是有一次，他们在挖土豆的时候，有两个工友被日本人抓住了。他们跑出来的时候是五个人，现在只剩下刘连仁和陈国起、杜贵香三个人了。

又过了几天，他们走到了海边，看到了火车。他们想，这个火车可能是通往朝鲜的，只要走到了朝鲜，离祖国就更近了。但是他们不是特工，不敢爬火车，只能是在晚上的时候顺着铁路往北走，白天则要躲到周边的山里。

有一次，他们夜间在山上正要睡觉，遇到了一只狗熊。大家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刘连仁突然想起狗熊不吃死人的事，赶紧让工友们屏住呼吸装死，果然躲过了这一个劫难。

图 | 刘连仁

北海道的天气非常特殊，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的时间在下雪。刚到九月，又下了雪，下雪走路就会留下脚印，很容易被日本人发现。他们不敢再走了，只能找个山洞躲起来，计划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出发。
但是他们在周边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山洞。无奈之下，刘连仁决定，自己动手挖山洞。好在铁路沿线可以找到破旧的铁锹等工具，他们一边挖洞，一边收集过冬的食物，不论是土豆，还是海带，只要能吃的就行。
他们没有棉衣，也不敢生火，就想方设法给自己保暖。他们用树皮做成绳子，然后捡一些纸袋子、塑料布，用绳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缠在身上御寒。
就这样，他们出于求生的本能，每天都与时间赛跑，终于在大雪封山前，做好了过冬的相关准备。

那里的冬天太长了，他们储备的食物根本不够吃。为了活下去，只能省吃俭用。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吃一口土豆，大多数时候就靠吃雪来维持。为了减少体力消耗，他们每天尽量不动，尽量睡觉。
就这样，他们以超出常人的忍耐力，熬过了第一个冬天。
待到春暖花开、冰雪消融后，他们终于从洞穴中爬了出来。但是长时间不见阳光，刚一出来，头晕眼花，根本看不见东西，眼睛一直淌眼泪，好半天才适应过来。

而且，由于长时间静止不动、营养不良，他们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走路都成了问题，很长时间才能直立行走。

他们想，一年只有四个来月，山上没雪，还只能是晚上走，这样太慢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祖国。于是想漂流回国。
果然，这次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顺利找到了一条小船。虽然没有食物和水等其他必要的准备，但他们义无反顾地上了船。

图 | 海上漂流

最开始的时候还好，船顺风往西北飘。可是过了一会，又飘回来了，因为风向变了。

他们又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日本渔民，看起来是个好人。于是，他们就请这个日本渔民送他们出海，但对方没有答应。

不仅没答应，而且还把这件事报告了，于是日本人来搜山。刘连仁他们躲了几天后，以为这事过去了。于是就下山找吃的，没想到正遇上了搜山的日本人。

这队日本人有二十多个，大家分头逃跑。结果只有刘连仁逃了出来，其他两个工友都被日本人抓住了。

现在来看，走不回去，飘不回去，工友还被抓了。万念俱灰的刘连仁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他找了根绳子，两眼一闭，上吊自杀。
可是这根绳子很不结实，禁不住刘连仁。摔坐在地上的刘连仁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此刻的刘连仁已经暂时搁置了回国的想法，只是想方设法活下去。于是，他开始为自己置办各种用具。

图 | 基础工具

在逃出的第二年，他找到了一个火炉、一把铁壶。第三年，他找到了一把雨伞。第五年，找到了两根针。第六年，找到了一件大衣。
就这样，刘连仁小半年昼伏夜出，大半年隐居山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见不得光的野人生活，一晃就过了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饥饿、寒冷、孤独，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但他始终憧憬着回家的渴望，始终抱着日本鬼子早晚要完蛋的信念，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直到一九五八年二月八日，一个叫夸田的日本猎户发现了刘连仁隐居的山洞。

图 | 刘连仁和夸田摄于一九九五年

正常情况下，积雪会覆盖住刘连仁隐居的山洞，而且一到冬天他就不再出洞，别人是发现不了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连仁的警惕性降低了。特别是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他用起了火，这样洞口的积雪就被烤出了空隙。于是就被猎户发现了。
其实，还是刘连仁先发现了猎户。他先是听到脚步声，到洞口一看有脚印，撒腿就跑。刘连仁在外面躲了几天，但是冰天雪地的，实在是无处安身，再不找个地方遮风挡雪，他就会被冻死，于是他又回到了山洞休息。

当晚相安无事，几天后，夸田带着十多个人找到了山洞。尽管刘连仁试图逃脱，可是对方人多势众，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刘连仁又被日本人抓住了。
起初，日本把刘连仁当作非法入境的特务对待。但是，消息一经披露，祖国各界十分关注。中国红十字会、中国华侨总会、中日友好协会等，纷纷行动起来，保护刘连仁的安全，解决刘连仁的衣食住行和检查治疗，帮助刘连仁查证身份。
在山洞洞穴里长期生活的证据，也给日本当局歪曲事实以有力的回击。最终，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刘连仁被证实是日军抓来的劳工。
当时的华侨总会负责人席占明探望刘连仁时，刘连仁的语言功能还没完全恢复，因为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开口讲话了。刘连仁在席占明的再三引导下，用僵硬的舌头断断续续地说出：山东高密劳工刘连仁。
当年四月十日，刘连仁带着他的水壶、雨伞等，踏上了回国的轮船。当刘连仁乘坐的轮船抵达天津码头时，他受到了数以千计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他不仅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弟弟，还见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孩子。

图 | 刘连仁回国

刘连仁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当地政府和红十字会安排他到医院检查、治疗、休养。由于在日本长期的非人生活，他患有胃肠炎、关节炎、失眠等多种疾病，经过调理后基本治愈。
经过了那非人的十三年，沐浴在新生活的阳光里，刘连仁感到非常幸福。
因为刘连仁的经历十分传奇，是日本罪行的历史见证人，所以不论是当时，还是多年以后，各级党和政府包括红十字会以及媒体，都给予了高度关注。
一九六零年，国家主席刘少奇、山东省省长赵建民还亲切地接见了他，并安排他体检治病。刘连仁一度成为全国名人，只是现在很多年过去了，很多人已经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图 | 刘少奇

一九六七年，刘连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还担任了副村长、公社副主任、县政协委员、市人大代表等多个职务。

一九八八年，山东电视台根据刘连仁的传奇经历，拍摄了同名电视连续剧，在国内外引起较大反响。
刘连仁度过了一个比较幸福的晚年，即便是上了年纪后，他高高的个子、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起来也非常硬朗。
三、漫长诉讼之路

如果说美中不足、死不瞑目，那只有一件事，就是日本的认罪态度。
在刘连仁从日本回国的前夕，日本官方代表爱知揆一曾拿出十万日元给刘连仁。但刘连仁没有接受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钱，而是声明保留向日本提出各种要求的一切权利。
刘连仁回国后，中国政府和社会组织对他都很关照，帮他盖了四间新房，还发给他一些生活补助。但令他耿耿于怀的就是日本对中国劳工的非人待遇，所以从一九八九年开始，他毅然走上了诉讼之路，成为我国“对日本索赔第一人”“不拿刀枪的民族英雄”。

图 | 刘连仁赴日

他向日本政府提出了四项诉求，一是谢罪道歉，二是赔偿损失，三是承认历史，四是建立纪念碑。

尽管此举得到了各方的高度关注，包括一些日本民间团体，也支持刘连仁，日本电视制作中心还采访了刘连仁。但是日本政府却极力掩盖罪行、回避问题，对刘连仁的合理诉求置若罔闻。
还有日本人提出，刘连仁的案件已经超过了二十年的诉讼期限。为此，刘连仁反驳道，现在你们讲法律，当初侵略中国烧杀抢掠依据的是什么法？
刘连仁决定必须争这个理，必须争这口气，为了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罪行，为了向日本政府讨个说法，他先后四次重返日本，也为此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
他的经历，得到了很多国人、不少日本人的重视和关注。日本人小野是刘连仁的代理律师之一，他是一位充满正义感的日本人，为了搜集证据，曾多次飞到中国。他曾说，为刘连仁打官司，既是为中国劳工讨公道，也是督促日本进行民族自救。

一九九六年，日本地方法院终于开始审理刘连仁的案子。一九九八年，刘连仁最后一次飞抵日本，在法庭上回答了对方提出的一百八十七项询问。

日本相关方面出具的证明材料，说当时的煤矿对这些劳工很好，每天吃的管够，每周发两盒烟、休息一天，每月一双鞋、两双手套。刘连仁凭借惊人的记忆力，详细叙述各种细节和证据，给对方以有力的回击，令对方无言以对。

法官最后问刘连仁还有什么要说的，刘连仁说自己已经八十六岁、胃癌晚期了，希望尽快宣判。法官表示尽量在他任期内结案。然而，不久后，法官就被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
刘连仁也没等到胜诉的那一天，他于二零零零年因胃癌而去世，享年八十八岁。他能如此高寿，让人感到非常欣慰。

图 | 刘连仁全家福

刘连仁死后，他的儿子刘焕新遵照刘连仁的遗嘱，继续诉讼。为了收集更多的证据，他还深入各地寻访幸存的中国劳工。

二零零一年，日本地方法院终于判刘连仁胜诉，日本政府要道歉并赔款二千万日元。但日本政府对此判决不服，上诉到了高法，刘焕新又陷入了漫长而艰难的诉讼当中。
刘焕新为此先后二十多次到日本，每次都有各友好团体到机场迎接，中国、日本都有很多律师自愿为刘焕新提供无偿服务，还有近五十万日本人签名支持他。
二零零四年，中国被掳往日本劳工联谊会，在山东高密修建了刘连仁纪念馆、纪念碑。

图 | 纪念碑

日本中国友好协会会长伊藤敬一等四十多位日本友人，专程赶来参加纪念馆揭幕仪式。
二零零五年，日本高院作出判决，承认刘连仁当劳工并受尽折磨的事实，但以当时中日之间没有国家赔偿承诺为由，驳回了原告的所有诉求。两年后，日本最高法院宣布以后不再受理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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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igDavid

刘连仁，估计好多人都忘了